亚冠最弱球队？杰志和东方虽败犹荣，港超沉浮三十年

本场比赛，来自香港足球超级联赛（以下简称港超联赛）的杰志在补时阶段战胜日本劲旅柏太阳神，历史性地取得亚冠首胜；上赛季亚冠联赛，代表港超联赛参赛的东方队与川崎前锋队打平。

连续两年，东方和杰志一直以“亚冠最弱球队”自居，屡屡被亚洲豪门打得落花流水。这背后，是曾经亚洲第一足球联赛的港超联赛的变迁故事。从当红港超球员可以买别墅、娶女明星，到30年低迷无人问津。

虽然杰志和东方最终未能在亚冠小组中进一步晋级，但大家似乎都看到了香港足球重新出现的一丝希望的曙光。

曾经亚洲最好的联赛，谭咏麟父亲曾临时加入

20世纪90年代初的广东足球，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在中国甲A联赛刚刚兴起的时候，广州的青春期男孩们每个周末都会打开电视收看香港甲A联赛。他们可能叫不出甲A联赛的球队，但对香港甲A联赛却了如指掌。

“省港杯”和“贺岁杯”都是当时的热门话题，1994年老牌球队南华队在比赛中战胜了刚刚夺得丰田杯的圣保罗队，成为当时广东街头热议的话题。

香港足球的起源可以追溯到1842年，当时英国人登陆香港。为了打发时间，英国军队和在港的外国人组建了多支球队，并于1897年诞生了香港首个足球锦标赛，尤其是银牌赛。1904年，光绪年间，隶属于南华体育会的南华足球队成立。二战结束后直至1950年代，南华队称霸香港足坛。作为“金字招牌”，南华曾41次夺得香港顶级联赛冠军。中国足球王李惠堂曾在这里效力；1994年，南华闯入亚洲优胜者杯决赛，创下香港俱乐部的亚洲最佳战绩。

那时香港人热衷足球，据说每到周末，不少球迷都会抱着被子半夜排队买票看球，买不到票的甚至还爬到山顶看球。1936年香港银牌决赛，南华邀请广州警察队的谭江柏参赛。这次比赛，谭江柏表现十分出色，尤其是头球技术，而“谭同头”这个名字也由此而来。他除了球技高超，最出名的还是他的后代，他的儿子就是后来名扬亚洲的谭咏麟。

亚洲职业足球的发源地同样在香港。1968年，香港正式成立职业联赛。到了上世纪七八十年代，联赛已发展到甲、乙、丙三个级别。在这个弹丸之地，竟有几十支球队，甚至有几支球队共用一个主场。

当时香港经济蓬勃发展，投资者有钱，球迷胃口大，对于外援的要求显然更高，于是这支称霸东亚的精工队就此诞生。在鼎盛时期，精工队不仅聚集了众多香港球员，还引进了不少实力不俗的外援，其中不乏几位荷兰国脚，包括后来执教中国国家队的阿里汉。

当时香港的足球风气到底有多盛行?作家叶克非在《香港足球的辉煌岁月》一文中提到，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香港足球明星，往往能用足球奖金购买别墅，进入上流社会，还能娶到女明星。

但随着1986年香港足总出台限制外援的规定，球队后来演变为全华人球队，不少传统强队宣布退出，包括精工、宝路华等老牌球队，球市也大幅下滑。

香港超级联赛已经不再像以前那么繁荣了。

香港超级联赛改组 杰志大手笔引进世界杯金靴

港超联赛低迷的30年间，香港本地人不再上场观看本土比赛，球场冷清也让赞助商失去兴趣而望而却步，香港足球缺乏发展的原动力，陷入恶性循环。

困境中，2015年，香港队在40强赛中两度战平中国国家队，成功吸引众多市民关注。香港足总看准机会，将原本仍由少数业余球队参加的联赛升级为全职业化的香港超级联赛。香港超级联赛在亚足联评估中获得的技术分随之大​​幅提升，并从2017年开始，香港超级联赛冠军重新获得参加亚足联冠军联赛的机会。

杰志抓住了这个机会。

杰志俱乐部主席吴建是一位成功的企业家，也是香港足球圈的知名人物。他早年接手杰志时，曾公布过两个十年计划。第一个十年，杰志希望成为香港无可争议的强队。在过去七个赛季六次夺得港超联赛冠军后，这个十年计划已经基本完成。第二个十年计划，杰志希望成为香港足球的代表，在亚洲发出自己的声音，简单来说，他们希望定期参加亚足联冠军联赛，或者在亚足联杯中取得好成绩。

吴健先生深知，要让球迷重返足球场，唯一的办法就是用实力。“只有成功的球队，有好的成绩，才会有球迷追着你跑。”参加亚冠联赛，是重新开始的最好机会。

为了晋级亚冠联赛、在亚洲赛场取得好成绩，杰志近两年不断招兵买马。2016年，杰志引进了出生于德国汉堡的德籍华裔球员林志坚，受到香港球迷的关注。随后，他们又斥巨资引进前韩国国脚金同镇和匈牙利国脚瓦杜斯，并从韩国劲旅庆南足球俱乐部挖来天才球员金奉镇。加上多位优秀的归化球员，杰志的阵容实力突飞猛进。

吴健和杰志还不满足，他们要签下真正的球星，杰志还缺少一个能扛起振兴香港足球大旗的人，他们把目光瞄准了南非世界杯金球奖得主迭戈·弗兰。

谈判过程艰难，杰志总经理吴开伟透露：“当吴建先生让我和Fran谈话时，我甚至感到很震惊。但谈判过程非常艰难，我连续三周加班加点，牺牲了与家人共度的圣诞和新年假期，才把他带到香港。”2018年1月，Fran正式加入杰志。

整体环境依然艰难：平均每场比赛不到1000人到场，电视台每场比赛需支付4万元转播费

杰志的高投入、高产出，似乎让人们看到了香港足球复兴的希望。但热闹过后，香港足球的基本根基似乎并未改变。本土足球缺乏市场才是根本问题。没有了观众的持续关注，足球俱乐部的主要收入来源，比如版权、赞助、门票、周边产品等，都无从谈起。

一座球场的观众人数直接体现了一个联赛的受欢迎程度，但说到这个数字，大部分港超俱乐部都灰心了。

2017年，香港东方凭借联赛冠军获得亚冠资格，杰志则在亚冠附加赛中与蔚山现代点球大战惨遭淘汰。即便如此，两队平均上座率也未超过2000人。放眼整个联赛，整个赛季进场观赛的人数总计10万人，场均仅有920人，相比2015-2016赛季仍下降了9.7%。

球迷太少，门票收入连场馆租金都不够，在商业气息浓厚的香港，这让很多老板都失去了兴趣。标准流浪者队总监李惠丽曾对媒体说：“一场比赛的门票收入只有几千元，而场馆租金却要几万元。”

在此情况下，来自电视转播的收入微不足道，过去两个赛季，该俱乐部若想在香港电视台播出比赛，每场比赛需向电视台支付4万港币。

香港的环境依然艰难：平均每场比赛的现场观众不足一千人，电视台每场比赛的转播费要达到四万元人民币。

这样的关注，极大打击了赞助商投入香港足球的积极性。杰志俱乐部一位工作人员告诉腾讯体育，“总体来说，找赞助商还是挺难的，这跟大环境有关系，大家不把体育当成职业，只是当成休闲活动，赞助商不会长期投入大笔资金。”

对于大部分港超球队来说，全年的赞助总收入也不过几百万，而这几乎就是俱乐部最主要的收入来源。要知道这样的身价可能也只是中超球员的年薪，和国家队球员动辄千万的收入根本没法比。

近两年，仅东方和杰志两支球队就获得了1000万港币左右的赞助。事实上，一支港超俱乐部要想保级成功，保持职业俱乐部的地位，每年至少需要投入800万港币，如果想争夺冠军，每年的预算将上升到2000万港币左右。显然，加上赞助、门票等各项收入，远没有达到这个数字。

和很多中超球队一样，港超俱乐部也依赖投资者的资金支持。香港人把这种现象称为“老板足球”。老板肯投资，球队自然会有好局面。但一旦老板退出，球队就会立刻分崩离析。

香港超级联赛只有十支球队，每年都会有一支球队升降级。但由于投资方不稳定，正常的升降级似乎很难进行。总有球队因为资金不足而自愿申请降级到乙级联赛。最著名的例子就是南华队在2017年6月19日宣布自愿降级。

原因很简单，南华的投资者们不愿意继续大手笔投入。联赛升格为港超联赛后的三个赛季，除了南华，昊天黄大仙、梦想俊奇也相继退出港超，转投港甲，这与经济投入有直接关系。即便是东方这样的豪门球队，也在2017-2018赛季突然缩减了数千万元的预算。

投资者来了又去，香港本土球员受苦的却只有球队。球队从港超联赛转投港甲联赛，几乎意味着球员要从职业球员转为业余球员，不少球员在最佳年华只能黯然退役。前香港U21队中场蔡国伟，在家人、女友意见不一，加上球队成绩不佳的情况下，23岁便决定退役，转投香港海关工作。

当时他在接受采访时无奈地表示：“我很喜欢踢球，当一名职业球员是我从小的梦想，可惜这两年我一直在问各个球队愿不愿意收留我，等待太痛苦了，我厌倦了！”

抓住年轻，才能抓住希望

罗大佑用“战斗到底”三个字来形容香港精神，在足球领域，港超联赛不服输。

事实上，香港足球的普及程度远高于内地，尽管香港足球界认为硬件设施尚有欠缺，但孩子们可能比内地一线城市更容易找到踢足球的地方。

和邻近的深圳一样，在著名的草根球场莲花山体育场于 2014 年左右被拆除后，人们开始涌向香港寻找踢足球的场地。如今，除了香港大球场和旺角大球场外，香港还拥有 46 个天然草地球场、25 个人造草地球场和 233 个硬地足球场。其中大部分都向公众开放，只需在香港政府提供的网站上预订即可轻松享用。

有了场地的保障，参加足球的孩子就很多，仅在杰志的足球青训学院，就有300多名孩子在接受训练。香港的整个青训和比赛体系也很完善，小球员基本每周都能保证一场比赛。

富力已经在港超征战了两个赛季，管理层透露，香港足球的青训基础比外界想象的要好很多，以香港的人口规模，U16、U17之前可选的球员很多，水平也不错。2014年10月，香港U16队历史性地闯入亚青赛决赛，对阵柏太阳神打进致胜一球的郑占龙就是这批球员之一。

和内地遇到的问题一样，香港青少年足球运动员也面临踢球与读书之间的矛盾。由于香港社会压力大、竞争激烈，这种矛盾在香港更为激烈。绝大多数香港家长不会同意青少年足球运动员以足球为职业。很多优秀人才因此流失。

要解决这个问题，就得借助港超俱乐部的力量，杰志又站出来了。吴健成立了非盈利组织杰志基金会，并向香港赛马会申请资金，支持香港青少年足球发展。他在香港兴建大型青训学院，引进巴萨教材，与西班牙球星大卫·比利亚合作，力争为香港培养本土人才。

在介绍自己的计划时，吴健表示：“青训学院并不完全是为了杰志，当然我不否认我们会享受到离俱乐部近的优势，但如果年轻球员不愿意为杰志踢职业比赛，我们也支持他们离开我们，去其他球队踢球。再说杰志每年最多只能招2、3名球员进一线队，其他优秀球员那么多，我们不能浪费。我办这个青训学院，更多的是为了香港足球。”

振兴香港足球的唯一途径是培育属于香港的足球明星，把球迷和赞助商请回球场，提高球员职业在家长心目中的地位。吴健曾说：“足球就是偶像，就是英雄。”

弗兰是港超联赛的当红球星，其偶像效应不容忽视。

未来挑战仍重重，随着东区、杰志未能在亚冠赛场上再进一步，上港队又不敌朝鲜，无缘2019亚洲杯，港超联赛的亚冠技术分将大幅下降。目前已经确定，港超冠军明年将无缘亚冠正赛，要从附加赛开始，附加赛将面对中日韩三国联赛球队，他们想要重返亚冠赛场，难度将很大。

不过，在尝到亚冠首胜的滋味后，杰志和上港足球的决心也更加坚定。杰志俱乐部一位工作人员说：“就拿我们自身的情况来说，从整个球队的运作情况，就可以看出我们长期提升杰志和上港足球的决心。即使未来有挑战，我们还能踢亚冠附加赛、亚足联杯，这些都是很好的平台。总体来说，我们对未来的态度还是比较积极的。”

或许，改变已经在发生。以往港超联赛的看台上，都是一些中老年大叔们聊天打发时间，而现在，明显可以看到越来越多年轻的面孔来到球场，为本土球队加油。

谁有年轻人就有希望，港超联赛还在路上。